看中国流行歌词有病呻吟到何种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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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当代歌词之病,人们已经说得很多了,有人罗列了“十大硬伤”,有人大声疾呼“假大空现象何时休”,有人甚至给发了“病危通知”。中央电视台2000年全国青年歌手大奖赛后,观众和专家一片怨声,有权威报刊载文“为歌词创作看病”。中国音乐文学学会2002年深圳研讨会,有记者报道题为:“为中国当代歌词创作会诊把脉”。
“不是说没有好的词作,而是好作品几乎无法公开发表出来。长时间以来,歌坛就充斥着张俊以之流的伪劣之作。” 也许,我们不必过于忧虑,时间自会去粗取精、去伪存真。以当今歌词的高产,只要能留下百分之一的精品,就足以无愧于历史了。而艺术的批评,关注这百分之一的精品就够了,更多的粗浅之作,完全可以略而不论,任其自生自灭。但我们毕竟生活在今天,黄钟毁弃,瓦釜雷鸣,那么多词不成词、调不成调的东西充斥于视听,实在让人烦,让人悲哀。
歌词之病,大致有三:假大空、媚俗、浮躁。
歌词之病如何疗救,说来也简单,无非是完善词作者的人格修养和艺术修养。毕竟,血管里流出的才是血,水管里流出的终是水。
假大空之病
当代歌词的假大空之病由来已久,从大跃进浮夸风到十年浩劫之造神运动,从《人民公社就是好》到《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是好》,还有什么《满怀豪情迎九大》《打倒叛徒、内奸、工贼刘少奇》《贫下中农管理学校就是好》《林彪孔老二都是坏东西》《走资派还在走》等等,从颂歌到谀歌,从战歌到咒歌,歌词扮演过许多不光彩的角色。在哀鸿遍野、饿殍遍野的1961年,有一首《祖国大地任我走》问世,居然是“当我走过人民公社,幸福的花果满枝头,稻香千里醉人心,姑娘们收割驾铁牛,铁牛掀动黄金浪,姑娘像在浪中游。”当代的歌词作家,在各类作家中,大概是最缺乏直面社会现实的胆识的,久而久之,便忘了艺术为民请命的责任。于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成为套话,成为粉饰生活的托词。圣人所谓“诗可以怨”,常常被误读为可以媚、可以谀、可以瞒和骗。还有,山西民歌《交城山》从天籁之音:“交城的山来交城的水,不浇那个交城浇了文水。灰毛驴驴上山灰毛驴驴下,一辈子也没坐过好车马。交城的大山里没有那好茶饭,只有莜面靠佬佬 还有那山药蛋。”到谄媚之腔:“交城的山来交城的水,交城的山水实呀实在美。交城的大山里出了游击队,游击队里有咱们的华政委。华政委最听毛主席的话,他领导着人民打天下……”这类狗尾续貂的词儿,都是些什么人捣鼓出来的?
要想知道假大空之病如今还有多么严重,只须去看一场莺歌燕舞的晚会就够了。诚如贾清云《发给当代歌词的病危通知》 所指出的,“那个喜呀,那个乐呀,那个敲呀,那个打!”(陈红演唱《喜乐年华》)正由于这些歌词不是源于真切的感受,而是源于某种方向性的引导和趋奉,加上词作本身粗陋低劣,使人怎么听怎么觉得是“那个空呀,那个假,那个浅呀,那个傻!”“咱老百姓真呀真高兴!高兴!高兴!”(解晓东演唱《咱老百姓》),从头至尾反复狂呼“高兴”,虚伪加上蛮横,最终声嘶力竭。还有,“昨日你过年才包饺子,今天我天天过新年”(李殊演唱《中国在改变》),“福到千万家,家家都是一幅画;安居乐业享天伦,国泰民安满中华。”(金彪、杨洋演唱《福到千万家》)“四海同庆恭喜发财心呀心相通,花也红心也红富贵在手中。”(尹相杰、于文华演唱《满堂红》)整个就是一群嘴甜(嘴甜自有嘴甜的好处)的喜鹊,竞相唠叨着文革年间那句老话:“形势大好,不是小好,整个形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
也有论者不以为然,“咱老百姓,过年过节不就图个乐乎儿吗?哪怕看着傻傻的人,能乐乎一把,也不错。总不能让我们整天愁眉苦脸,水深火热吧?”“其实,咱老百姓心里透亮着呢。流行者何,戏也。戏子,不就是虚无主义、实用主义和功利主义的三位一体吗?”(钱波《挣钱才是真的》)说得也是。大过年过节的,总得唱点好听的,闹点喜庆的吧。什么下岗呀,失业呀,失学呀,矿难呀,还非得哪壶不开提哪壶吗?只要别把它当回事,别把它当什么艺术来审视就行了,不过是逗乐解闷的倡优之词嘛。
面对假大空腔调的盛行,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如今诗与歌是两个完全隔膜的行当。诗那边好像不全是这样,诗界还有人没忘了端着诗人架子,以屈原、杜甫式的太息忧肠自虐,以陶潜、李白式的不肯摧眉折腰事权贵的狂态自诩。七月派诗人绿原写过一首《诗人》,也为诗界一些人标榜:
有奴隶诗人
他唱苦难的秘密
他用歌叹息
他的诗是荆棘
不能插在花瓶里
有战士诗人
他唱真理的胜利
他用歌射击
他的诗是血液
不能倒在酒杯里
假大空的东西往往浅薄,包括思想浅薄和艺术浅薄。
思想浅薄者,例如为封建帝王歌功颂德的电视连续剧《康熙王朝》的主题歌《向天再借五百年》:“……看铁蹄铮铮踏遍万里河山,我站在风口浪尖紧握住日月旋转,愿烟火人间安得太平美满,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天呀,咱们做铁蹄践踏下的奴才,至少还要做到公元2222年!
又如电视连续剧《太平天国》里,为未得天下即已专制、腐败、内讧、滥杀无辜的洪杨之乱唱颂歌的《太平歌》:
天无太平,日月不明,
地无太平,花草不生,
国无太平,山水不清,
家无太平,鸡犬不宁。
太平是百姓的命,
太平是岁月的魂,
太平是乾坤的本,
太平是江山的根。
艺术浅薄者,例如曾获“五个一工程奖”的《咱老百姓》(与前面提到的解晓东演唱的《咱老百姓》不是同一首),上来四个排比句,至少三句有毛病:
“都说咱老百姓啊是那满天星,群星簇拥才有那个月呀月光明”——这一句违反科学常识,月光明暗与群星簇拥与否毫无关系。就现象而言,恰恰是“月明星稀”,而不是“星拥月明”。还有,凭什么他“那个月”总要威风八面,享受咱“群星簇拥”?
“都说咱老百姓啊是那黄土地,大地浑厚托起那个太呀太阳红”——其一,黄土地浑厚与否跟太阳红也没有关系,黄土地一贫如洗,太阳照样红艳艳。其二,咱老百姓怎么老是可怜巴巴的黄土地,他人民公仆怎么又成红太阳了?
“都说咱老百姓啊是那原上草,芳草连天才有那个春呀春意浓”——就这一句还算说得过去,但愿这“离离原上草”不要老是被王孙践踏,被野火焚烧。当然,践踏了,焚烧了,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谁让咱生在“草莽”,身为“草民”呢?草民被逼上梁山,也只能是“草寇”。
“都说咱老百姓啊是那无边的海,大浪淘沙托起那个巨呀巨轮行”——“大浪淘沙”的,只能是江河,不能是大海,海浪把沙子往哪里淘呀?海滩上的浪也许能淘沙,但巨轮到那儿就搁浅了!何况,水能载舟,也能覆舟,舟者不必太得意,颂舟者也不要太忘形哟!
其实,这里的所谓艺术浅薄,也包含着思想浅薄,乃至腐朽,在一个民主时代竟不知民主为何物,竟处处为反民主的东西张目。
这一段写完,校对引文,才发现,这《向天再借五百年》,这《太平歌》,连同《咱老百姓》,其作者竟然都是那位有着“词坛怪杰”之誉,年前已因涉嫌诈骗被拘捕被判刑的张俊以(及其“写作班子”)。不是咱有意落井下石,墙倒众人推。李白《襄阳歌》云,“清风朗月不用一钱买,玉山自倒非人推。”2002年8月深圳的歌词研讨会上,同住一室的许自强教授不耻下问,命我给他的论文提提意见,我唯一的意见就是《咱老百姓》有毛病,不宜作为正面的例子列举。当时,张俊以正神气活现地在咱中央电视台文艺栏目做着嘉宾主持呢!
假大空之病的另一表现,是“说教腔”,是好为人师,是随时随处的思想灌输。其词作往往失之刻意、做作、虚假,甚至令人生厌。请允许我举例。例如情歌。
《月光下的凤尾竹》,月光,凤尾竹,多么好的意象组合,歌词第一段写得也不错:
月光下的凤尾竹哟,
轻柔美丽像绿色的雾哟,
竹楼里的好姑娘,
光彩夺目像夜明珠。
听啊多少深情的葫芦笙,
对你倾诉着心中的爱慕。
金孔雀般的好姑娘,
为什么不打开你的窗户?
为什么不打开窗户呢?一个悬念,却成为败笔的开始。第二段告诉我们:“痴情的小伙子,野藤莫缠槟榔树,姑娘啊她的心已经属于人,金孔雀要配金马鹿。”原来,芳心已有归属,名花有主了。姑娘已经倾心于何人?第三段揭开了谜底:“竹楼里的好姑娘,为谁敞门又开窗户?哦,是农科站的小岩鹏,摘走这颗夜明珠,哎金孔雀跟着金马鹿,一起呀走向那结婚登记处!”
刻苦读书专心科研原来还有如此好处,书中自有颜如玉,不读书的小伙子们只有打光棍了!十年浩劫,一代人学业荒废,文革结束,臭老九得以翻身。该给读书上进者一点鼓励,该为科教兴国作一点呐喊,词家用心良苦,立意可嘉。可是,这是情歌的责任吗?情歌有能力承担这份责任吗?
情歌跟着时尚走。体力劳动无上光荣时,《刘巧儿》唱:“上一次劳模会上我爱上人一个呀……过了门,他劳动,我生产,又织布,纺棉花。”轮到科研人员走红了,农科站里的书呆子便有幸“摘走这颗夜明珠”。如今时尚又变了,弃文经商、创业做老板最是风光,当公司挂牌、工程剪彩时,是不是该有一支歌,唱一唱咱们董事长的小蜜抛过来的一串媚眼飞吻什么的呢?
情歌之意不在情,在乎说教之间也。古人的思想觉悟好像并没有这么高,至圣先师孔夫子亲手删定的诗歌经典《诗经》开篇说:“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君子爱淑女,只因为她文静美好。“参差荇菜,左右采之”与“窈宨淑女,琴瑟友之”,也没有因果关系,并非那女子是采荇菜的劳动模范,君子才抚琴鼓瑟,讨她的欢心。《关雎》讴歌的只是让人“求之不得,寤寐思服”的纯真爱情,并不想借此宣扬什么时髦的价值观。
依我拙见,《月光下的凤尾竹》保留纯情的第一段歌词即可,二、三段尽数可删。情歌不妨纯净些、惟美些。情就是情,爱就是爱,爱情往往是非理性的,非功利的。初恋的歌不妨就歌它的羞怯和甜蜜,失恋的歌不妨就歌它的感伤和痛苦,相思之歌不妨就歌它的缠绵和执著,而热恋的歌不妨就歌它的狂放和陶醉。
媚俗之病
如果说假大空是媚上,是取悦权势,与之相对应的另一种病症就是媚俗,就是降低艺术品位(如果本无品位,也就无所谓降低),取悦世俗庸众。如果说媚上有几分是奴性使然,媚俗就纯粹是利益驱动,以其媚态诱使人家买单。
媚俗的表现之一是情趣庸俗,不关心社会理想和人间的真善美,也无暇顾及生命的形而上的感伤,而津津乐道于人的情欲和堕落,从“不在乎天长地久,只要曾经拥有”到“管它虚度多少岁月,何不游戏人间”,直至色情入歌。大概纯情的东西口味淡薄,需要来点荤的才够劲。于是,“只盼日头它落西山沟哇,让你亲个够”便大行其道。还有什么《三道关》:
翻过了一座山哪又拐过了一道弯,
妹呀妹呀,来到了你门前,
只要你院的狗呀它不汪汪哪,
我就算过了头道关。
过了头道关,我的心里好喜欢,
妹呀妹呀,来到了你屋前,
只要你的门没拴哪,
那就算过了二道关。
过了二道关,我的心里比蜜甜,
妹呀妹呀,来到你炕前,
只要你不把我往外撵哪,
我就算过了三道关。
大概也因为禁欲主义实行得久了,一旦开禁,爱情的表达便全无章法,耐不住“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诗意缠绵,耐不住“春蚕到死丝方尽”的意象含蓄,干脆直奔主题,不是“大姑娘美,大姑娘浪,大姑娘走进了青纱帐”,就是“独自去偷欢”、“极度情欲”,活脱一个光练不说的傻把势,古典主义的起承转合,至此只剩下一个合,野合。只剩下赤裸裸的情欲喧嚣:
是醉生梦死的天堂 赋予我这欲望
讨厌的规则 扼杀我所有善良
是上帝酒后的过错 丢失了那禁果
扛不住本性的饥饿 我需要 尝一颗
是未卜先知的祖先 知道我会厌倦
安排好了游戏 充斥了虚伪野蛮
有人进去了 就没有再回转
面对被吞噬的危险 我需要 去体验
是无病呻吟的自己 设法去如何逃避
残酷的现实 不允许回忆
我想要你 可我害怕距离
尝尝这空虚的躯体 我需要 那勇气
——《面孔 我需要》
诗坛那边,如今有一帮年轻人标榜“下半身”,其《下半身》诗刊第一期(2000年7月出版)发刊词宣称:“回到肉体,追求肉体的在场感,意味着让我们的体验返回到本质的、原初的、动物性的肉体体验中去。让所谓的头脑见鬼去吧,我们将回到肉体本身的颤动。”“畜生”,“如果有人这么评价我们的诗歌,那将是最高的褒奖。”
媚俗的表现之二是痞气。这主要表现在摇滚歌词中。摇滚歌词多表现青春的躁动和反叛,其积极意义在于它的思想性,在于它犀利的批判精神,在于它对以正统自命的似是而非的价值观的怀疑和颠覆。其末流所至,则是不问青红皂白地怀疑一切,以痞子口吻调侃一切,嘲骂一切。或许,这是愤激之余的偏颇和不择辞令,不足为病,但人们却还是很难消受。例如何勇这首《垃圾场》:“我们生活的世界,就像一个垃圾场,人们就像虫子一样,在这里边你争我抢,吃的都是良心,拉出来的都是思想……”
莫凡有一首歌词,题目叫《狗》,狗是歌中的抒情主人公:
我就像是一条狗,等待爱情的骨头,
垂涎你的容颜,永远不罢休。
你就像是一个洞,吞噬男人的美梦,
看过你的人呀,心都被掏空。
站在欲望的街头,我们都是一样的丑陋,
争得头破血流,只是想要把你占有。
你就像是一把火,烧痛我的情欲被放纵。
当夜来的时候,放开你的矜持枷锁。
OH…OH…爱我。
我像条受伤的狗,藏在人群的背后,
但你永远躲不过,我贪婪的眼眸。
偶一为之,做狗的感觉也许不错,挺刺激,挺过瘾。不再人模狗样,羞羞答答,敢于公然宣称自己就是一条狗,觊觎那块骨头,梦想那个洞,也挺率真可爱的。但更多的时候,我们还是应该去除兽性,唤醒人性,不能做狗(无论走狗,还是野狗),只能做人,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媚俗的表现之三,就是语言粗俗无文,了无诗韵,包括结巴成风,“对你爱、爱、爱不完!”“我看看看看透了你说的谎。”以及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像什么《十三不亲》,儿子亲吗?不一定,娶了媳妇就忘了爹娘!女儿亲吗?不一定,吃里扒外,娘家东西都拿光。父母亲吗?不一定,大了就合法地把你卖掉了。姐妹亲吗?不一定,说不准连老公都抢……最后的结论是,只有大米饭和毛主席最亲。不知是发癫还是搞怪。有好事者举办2001年“全国十大不健康歌曲”评选,揭晓后,此歌名列第三,其它九首依次是《独自去偷欢》《饿狼传说》《游戏人间》《舞女》《你把我的女人带走》《马桶》《心雨》和《赤裸裸》等。
也许,媚俗者以为,受众都是没文化的下里巴人,不能欣赏阳春白雪。可是昔日宋词,无论是十七八女郎执红牙板所歌的柳郎中词“杨柳岸晓风残月”,还是关东大汉操铜琵琶、铁绰板所唱的苏学士词“大江东去”,都十分文雅。而在柳永生活的时代,“凡有井水饮处,皆歌柳词”。在东坡先生早已作古的今天,苏词仍在被演唱着,“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还是那么凄楚动人。谁能相信,许多个世纪以后的今天,大多已至少接受了九年义务教育的中国人,其艺术鉴赏力倒比先民退化了许多,以至只对俗歌趋之若鹜,雅歌的命运只能是曲高和寡呢!
就算艺术是商品,也不能片面强调生产适应消费。大众的审美品位是可以培养的,艺术的消费市场是可以培育的,生产也会反过来引导消费,创造消费需求。就算纯粹出以商业考虑,作品的艺术性和商业性也应该是能够统一的,越是艺术杰作就越应该拥有消费市场。词曲作家不要低估了大众的审美期待,不要为自己的低能和粗制滥造寻找借口。上述“十大烂歌”的评选,可是普通消费者投票的,乙方应该有所领教了吧。
悲观一点说,庸俗的东西流行久了,没准真的弄成“你是疯儿我是傻”了,傻傻的庸众与傻傻的歌星相对发愣:
不要问我太阳有多高,
我会告诉你我有多真;(答非所问)
不要问我星星有几颗,
我会告诉你很多很多。(因为不识数 )
浮躁之病
由于疏漏,偶尔出点语病(语病就是语病,它与反逻辑反语法的所谓诗家语无关),或许是难免的。智者千虑,终有一失嘛。所以,对《青藏高原》“一座座山川”的语病揪住不放,挖苦不已,恐怕有失厚道。山的量词可以是“座”,川的量词不可以是“座”,山川并举,需要一个可以共用的量词,只要改成“一道道山川”就行了,陕北民歌《山丹丹》“一道道的那个山来哟一道道水”已经有先例。无独有偶,“冬天的风雪狼一样嚎叫” 也是一处语病,风会嚎叫,雪却不会嚎叫,雪落大地,原是悄无声息的,所以,陶渊明咏雪诗云“倾耳无希声”,王维咏雪诗云“洒空深巷静”。
有的语病,就不是出于疏漏,而是找不到更好的表达,就凑合着用了。例如《大中国》“还有珠穆朗玛峰是最高山坡”。山峰就是山峰,怎么是山坡呢?出一“坡”字,显然是凑韵,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敷衍和潦草,是以韵害义。
至于港台歌词中的语病,就多得不胜枚举了,不说也罢。前人做诗,有“一字未安细推敲”的传统,有“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的佳话,有“千金不能易一字”的讲究,有“文章千古事”的庄重感,今人似乎不大记得了。
还有韩静霆《今天是你的生日,中国》:“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的中国,清晨我们放飞一群白鸽……”试问,“今天”是哪一天呀?10月1日吗?如果是,那么1949年10月1日以前,中国还没有出生吗?果真如此,孙中山出任的是哪一国的临时大总统呀?《黄河大合唱》里“保卫黄河,保卫华北,保卫全中国”又是怎么一回事呀?这里的不妥帖、不工稳、不成立,作家自己想必也意识到了。意识到了,无法补救 ,又不愿放弃“今天是你的生日”这样一个构思,于是就这么将就了。就像一个盼子心切的妇人,好不容易受孕,明知腹中胎儿先天畸形,却不愿终止妊娠,就让它带着先天的残疾来到这个世界。这首歌里还有一句“愿你逆风起飞,雨中获得收获”,“获得收获”的动宾搭配的毛病也是显而易见的。
我们亚洲山是高昂的头,
我们亚洲河像热血流,
我们亚洲树都根连根,
我们亚洲云也手握手……
《亚洲雄风》也是名作,唱彻云霄,得奖无数,入选《歌声中的20世纪:百年中国歌曲精选》。可是它开头的这四个排比句,除了喜马拉雅山的山头高点儿,还算说得过去(可人家欧洲的阿尔卑斯山、美洲的安第斯山也没有耷拉着脑袋呀),其它三句都没有找着亚洲的特征(倒不如调皮的小男孩唱“我们非洲脸是黑不溜秋,我们非洲身上光骨头……”)。试想,哪一洲的河不流?哪一洲的树根不相连(也许月亮上除外,那里只有一棵孤零零的桂花树)?哪一洲的云是孤云一朵,不“手握手”?何况,说我们亚洲血流成河,这意象也太恐怖了一点吧!接下来第二段,“我们亚洲江山多俊秀,我们亚洲物产也富有,我们亚洲人民最勤劳,我们亚洲健儿更风流!”同样是“为赋新词强说愁”,没有一句说到点子上。试问,亚洲之外,哪一洲的江山丑陋?哪一洲的物产贫乏?哪一洲的人民懒惰?哪一洲的健儿(病儿)窝囊?既然都不是,我们亚洲又有什么雄风可言呢?
本来,我很敬重韩静霆先生,真不该拿他举例 。他的小说《凯旋在子夜》《战争让女人走开》《孙子大传》都堪称洪钟大吕,他的歌词也不乏佳作,我编《中国诗歌年鉴》时就选了他发表在《词刊》1997年第5期的《梅赋》和《采莲曲》。我也很敬重张藜先生,他的《篱笆墙的影子》《苦乐年华》等乡土题材的歌词系列作品自不必说,那是他的强项和代表作,同为体育题材,其《奥林匹克风》也是绝唱:“五大洲的梦,三大洋的情,奥林匹克风,跨世纪的风。奥林匹克风,全世界吹送,吹到哪里都欢腾,哪里都欢腾……”相比之下,《亚洲雄风》却大失水准,让人难以相信这种粗劣之作竟也出自张藜笔下。看来,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名家并不总是才情如涌,也难免有诗思枯涩的时候。或许,该怪“我们亚洲”这题材太死,谁也拿它没办法。那么,就别什么活儿都揽,什么活儿都接了,弄出点败笔,坏了您的名头,也坏了歌坛的风气。
陈野《内地歌坛应该补钙了》。
莜面:莜麦(也称油麦)磨的面粉。靠佬佬,用莜麦面粉蒸的小窝窝头。
原载《天涯》1999年第6期。
请注意,不要误读,是奴隶诗人,不是奴才诗人。
据说,有的原始土著民族的数目字至今不超过10,超过10就只能说“很多很多”。
管桦《听妈妈讲过去的事情》。
据《我爱你,中国》的作者瞿琮说,曾经想到的一个补救方案是“十月是你的生日,我的中国”,但这显然也是不行的,首先“月”不是“日”,十月31天,哪能天天是生日?更要命的是,源于武昌首义的所谓双十节恰好也在十月。
可是拿谁举例呢?我跟谁也没冤没仇呀!还是我爱我师我更爱真理吧,希望此文冒犯的各位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