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极
的有关信息介绍如下:大将军光明端坐在他的将军椅上,右手放在扶手上,撑着头,眼睛闭着,似乎已经睡着了。只剩他的副将也力在下面读着手中的手卷。上面记载的都是帝王刚刚赏赐下来的物品。“赏浮海紫玉环配七套。”“赏上古琉璃盏四套。”“赏尧尊四十四青铜器。”“赏玄冰上古破咒箭矢一千枚,影子箭矢一千枚,神锋箭矢一千枚,寒冰箭矢一千枚,火眼箭矢一千枚。”“赏青胆映光瓶……”“够了”,大将军光明微微睁开眼睛,对也力挥了挥手,说,“不用念了,拿到库房去吧。”光明说完又闭上了眼睛,仿佛手卷上记载的那些东西就像是柴米油盐般的普通。可是,如果是一般人的话,别说拿到这些赏赐,仅仅是听一听这些名字,也会两脚发软。可是,对于光明来说,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事情。甚至这一整个天下,对光明来说,也不是一个什么了不起的存在。因为当今的天下,当今的盛世,几乎全靠光明一个人打拼下来。六年前,光明继承父亲将军的职位之后,征战四方,让极北之地的北公爵无欢甘愿归属不再造反,平定南方逍遥海善于咒术的神火殿族人,顺利击退每一次的蛮族人的进攻,收编西北荒漠中的游牧巫师,统御苗疆族人,强行禁止降头师在中原使用蛊术,压制南海众岛屿上的虫师,并每年进贡极玉蚕王。他像是一个奇迹般的存在。王城里每一个人提到大将军光明,都会发自内心地尊敬。帝王为了他新建造了一个几乎有一半王宫大小的宫殿赐给他,并命名为日昼。和将军的名字吻合。宫殿的四周的墙壁上,在很多个特定的方位上,都放着一面巨大的铜镜,当太阳照耀在上面的时候,这些铜镜的光芒就会全部反射到宫殿最顶上的那一颗深海明珠上,在宫殿的最高处迸发出如同白昼般璀璨的光芒。对于当今的天下来说,大将军确实如同他的名字一样,是所有人的光明。王对于光明,也几乎是有求必应,任何东西都可以给他,除了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理所当然的就是他的王座。第二件事情,却是他的王妃,倾城。王对于王妃倾城的宠爱是全天下皆知的事情,可是,却很少有人看到过倾城的容貌。这很正常,就算是普通的帝王对普通的心爱的女子,也不愿意她频繁示人。可是,不正常的地方是,王竟然也不让倾城看到别的人的容貌。每一个进皇宫的人,都必须带着面具才能进宫。按照王的说法,他容不得倾城那双全天下最美的眼睛除了他,还要看别的男人,甚至是女人都会惹起他的怒火。所以,每个进入王宫的人,都必须带上面具。连大将军光明都不例外。于是,谁都能看得出王对王妃的溺爱已经到了某种匪夷所思的地步。今天一大早,大将军光明就拿着面具朝王宫走去。因为今天,北公爵无欢要进宫,先行进宫的他的手下禀报说此行的目的是要送给王妃倾城一件供品。天下的人几乎都知道北公爵无欢一直觊觎王位,只是伦常所限,轮不到他来当帝王。如果不是大将军光明三年前攻下无欢的极乐宫,逼迫无欢答应不再争夺王位。那么,这三年来,王城绝对不会安稳。可是,谁都知道,极乐宫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公爵府,而是一个,庞大到几乎接近一个王朝的组织。而且,最让人畏惧的,是极乐宫中的一百零八个精通动术的杀手。光线。疾风。摇晃的大陆。从洪荒时代就沿袭下来的咒术,包括了幻术,召唤术,神语术,虫术等等等等,以及其中的动术。可是在咒术传到现今的时候,极北之地的一族人突然放弃了其他所有咒术门类而专攻动术,于是在动术上取得了空前的突破,一时间,将动术彻底从咒术中脱离出来,形成独特的动术师一族。然后动术被严格地在内部传承下来,动术师对于时间和空间上的移动和转换,已经达到了空前顶尖的地步。而无欢的极乐宫,就是收纳了所有动术师的地方。三年以来,虽然无欢表面上一直称臣,可是,暗地里,一直在积累势力,寻找着机会推翻王朝。或者说是,刺杀帝王。因为帝王死后,他是唯一剩下的一个具有王族血统的人,那么就一定就是他继承王位。所以,每次无欢从极北之地的极乐宫到王城来的时候,王都要光明寸步不离他身边。因为光明是无欢唯一顾忌的一个人。日昼(2)文武百官站立在正厅的两边,光明站在最靠近王的位置,他此时带着面具,透过面具上眼睛的洞,他看着王座上的国王,国王王座的另外半边被垂下来的金色帷幔遮住了,谁都知道后面坐着的就是听说容貌惊为天人的王妃倾城。国王甚至舍不得离开她片刻,于是,连上朝,都要带着她一起。然而又舍不得别人看到倾城的美貌,于是就用帷幔把她遮起来。当所有人都在等着无欢进殿的时候突然起了一阵没有来由的疾风,然后,谁都没有看到在什么时候,无欢已经安静地站在大殿的中央了。纯白色的长袍,白得几乎接近纯净的地步,似乎有无数柔光笼罩在他的白色长袍上面,泛出无限纯净的白光。黑色的长发,随着围绕在他身边的风四散开来。黑色的眉毛,星辰般的眼睛,却有着邪气而甜美的笑容。那个笑容挂在他完美到几乎没有瑕疵的脸上,显得格外地充满神秘的诱惑力。据说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可以抵抗他的诱惑。浓郁的香气弥漫在正殿里。非常的明显,可是却又很清淡。是从无欢身上散发出来的。类似汀兰的香气。就连光明都不得不承认,无欢是一个太完美的男子,如果不是有着谋反的心理,他绝对算得上是一个完美得接近神的男子。而且,他是唯一一个出入王宫不带面具的男人。唯一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不愿意。只要这一个理由就行了。从来没有人敢勉强他。无欢微微地朝坐在王座上的帝王点了点头,就算是行了礼貌。虽然很嚣张,可是大殿上一个人都不敢说话。甚至连王都觉得这没什么。帝王从王座上站起来,问无欢,你这次来是有什么事情啊,北公爵?无欢笑了笑,又是那样邪气而美好的笑容,像是最舒展的风一样掠过大殿,他说,给王带来一件礼物,可以送给王妃倾城。听到王妃倾城的名字,王的脸色微微地变了。他不愿意从别的男人提到倾城的名字,特别是无欢这样的男人。而且他也不愿意他在王宫里呆太久,因为,他那张没有面具遮盖的面容,几乎可以吸引所有女人的目光,就连在朝堂上的这些身为男人的大臣,也一直在盯着无欢看。所以,王也知道,现在帷幔后面的倾城同样可以看见无欢那张英俊到无法相信的容貌。就像无欢的出现一样,谁都没有看清楚他手上的那个巨大的盒子是如何出现的。无欢伸出手在盒子上轻轻一拂,然后盒子就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打开了,无欢轻轻动了动手指,盒中缓缓地升起一件全部由羽毛织成的衣服。无数纯白色的羽毛,泛出柔和的白色光线,像是笼罩在无欢身上的那些柔光一样。无欢把手往前一送,那衣服悬在空中,像是被无形的手托着,朝着王座飘过去。不过所有人都对这并不感到希奇,因为对于精通动术的无欢来说,移动一件衣服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和喝水吃饭般普通而简单。不过王却瞬间变了脸色。可是无欢却当做没有看到。他张开口,用低沉的,却很温柔的声音说,王,这是我从极北之地带来的千羽衣,希望王妃喜欢。“千羽衣……”“这名字可不太好啊……”“他是故意取这样的名字的吧……”“哎,太挑衅了……”“也只有他敢送这样的东西给王吧……”无数的议论声悄悄地从大殿内浮起,嗡嗡地充斥在宽敞的空间里。回声四处游走。王转身离开了王座,走之前留下了一句“你的心意本王很感谢,没别的事情的话你先退下吧。其他人也可以退下了。”人群纷纷朝着门外走去,而无欢站在当场,安静地微笑着。依然是那样甜美,而邪气的笑容。就像所有王城的人都知道极乐宫一样,所有的人,也一样知道千羽楼。和极乐宫一样,千羽楼的存在一直是王的心病。天极历790年。王朝繁盛。光阴浩大。当今天下的咒术师,是从上古时候就一直延续下来的,可是到后来,咒术师越来越少。到最后,咒术已经演变为王族专属才能学习的技能。所有稍微会一点咒术的人都被皇亲国戚邀请到家中,地位尊贵,就为了自己的儿女后代能够学习咒术。而那些仅存的咒术师中,最优秀的咒术师,全部都属于千羽楼。而千羽楼的人,全部都是女人。可是,相对于这个王朝同样著名的两股力量,日昼城和极乐宫,千羽楼却是如同荒海遗迹一般的存在。没有人知道千羽楼的正确位置。没有人知道千羽楼的首领是谁。日昼(3)没有人知道千羽楼里到底有多少个咒术师。有些人说是一百个。有些人说是一千个。而唯一知道的,就是,千羽楼里的所有女人,每一个人的名字,都是一种鸟。每一年。每一个月。甚至每一天。都有朝廷做官的人被刺杀。所有被杀的人都死于咒术。而且就算是王城里守卫最森严的王宫,也是经常受到千羽楼的偷袭。防不胜防的咒术将王城笼罩在一种疾风高楼摇摇欲坠的气氛之中。要不是光明大将军在王宫周围布下的白光结界能够洞察一切王宫内的咒术能量流动,稍有异常光明就会迅速赶到王宫,那么,王早就被刺杀过千次万次了。千羽楼是光明心头最大的一块石头,也是帝王最大的一块心病。可是,极乐宫可以平定,蛮人可以击退,降头师可以统御,但,千羽楼却一直像一个古老的传说般存在着。像是迷一般的,遗迹一般的,存在着。如同悬在头顶的,三尺锋芒。如同哽在喉间的鱼骨。可是,千羽楼却并不仅仅威胁着王城。同样也威胁着极乐宫。因为两个组织,有着相同的目的:推翻王朝。所以,有了千羽楼,就不会有极乐宫。所以。千羽楼。极乐宫。日昼城。三个微妙而又奇怪的关系。两个想要取帝王的命。一个想要保护王朝的安定繁盛。却彼此两两为敌。就这样微妙,而沉默地存在了很多年。一直到王城的官兵贴出了那一张在沉月轩门口的告示。一切就像是水波般,微微摇晃起来。那张告示的内容像是被施了咒语一般,飞速地在这块繁华与洪荒并存的大陆上传递,像音浪一般地,翻山越海,汹涌着朝前覆盖而去。所以,当老板娘在沉月轩的前厅里看到了来自南疆打扮的降头师和来自群岛上的虫师时,就一点都不奇怪了。各种各样的人,怀着各种各样的目的,聚集在沉月轩里。太阳已经完全沉下了地平线。整条街道华灯初上。红楼酒肆飘出一阵一阵甜腻的香味。沉月轩的老板娘看着手中的账目,手指在每一间房间的客人名字上划过去,账目上除了记载着每个客人的名字之外,后面竟然每个人都有着批注,那些神秘地客人的来处和身家,在老板娘手中的账目上,竟然就像是被登记在将军出征壮上的士兵名目一样清晰。老板娘笑着,看来很满意店小二的办事能力。账目上写着:“疾风院,七牧察,西北游牧巫师。“墨竹院,蓝矶鸫,南疆降头师。“沉水院,泫小柔,中原世家,善用毒。“浮云院,怒莽,游散在中土的蛮人。“飞鸟院,孔雀,不明。“沧海院,流光,星罗群岛虫师。“繁星院,离火,逍遥海百通门。”而离火和他带的两个小姑娘,还有住在飞鸟院的那个来历不明的孔雀,现在都在前厅吃着晚饭。老板娘看了看他们,然后又笑了。她似乎很爱笑。不过谁也不知道她为了什么而笑。又或者,根本没有原因,她就笑了。本来对于帐目上那个孔雀后面只写了两个字“不明”,她是应该很不满意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她一点都不介意店小二没有查出她的来历,或者,她已经知道了她的来历。沉月轩的店小二刚在大门口把两盏极其华丽的琉璃宫灯挂到门廊的横木上去,就被从远处传来的嘈杂的声响吸引了注意,他转过头去,看到长街尽头那里,行人纷纷退让,似乎有什么恐怖的怪物朝着这边来了。看了一会,就看到七个白衣人缓慢地走过来。在遥远的长街的尽头,很慢很慢地走着。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在遥远的街的尽头处踱着步的七个人,一下子就变得离他只有十步之遥了。店小二揉了揉眼睛。不太敢相信。等他再揉了一下之后,就看到七个白衣人已经站到了面前。然后他两腿一软,从凳子上摔了下来。日昼(4)老板娘正在打着算盘算帐,就被店小二跌跌撞撞地冲进前厅的声音打断了,他面色发白,头上是几颗豆大的汗水,从大门走到柜台前,撞歪了一张桌子四张凳子。这惹得老板娘皱起了眉头低声骂了句,你见鬼了啊你?店小二咬着牙,哆嗦着猛点头,口中结巴样地说着,“极……极……”不过,还没等他说出来,店门口进来的人就帮他补完了这一句在他口里憋了半天的话。一个爽朗而有磁性的声音说了三个字:极乐宫。七个白衣白衫的年轻男子在前厅里或站或坐,有的人微笑着,有的人面无表情,有的翻转着手掌,然后茶壶就像是被隐形的人托着一般把他面前的杯子倒满了茶。最后一个进来的也是最年轻的男子,伸出手指在身后摇了一摇,大门就嘎地关了起来。一时间,像是整个大厅的光线突然明亮很多,无数的柔光像是从七个年轻男子身上缓缓地弥漫出来,扩散在空气里,以至于悬挂在横梁上的那些华贵的宫灯发出的光芒,完全可以忽略了。整个大堂看起来就像是一幅完美的画卷一样,流淌着柔和的白光,恰倒好处的人分布在各个方向,构图均匀,色泽饱满。带头的说话的那个人面带微笑着走到老板娘面前,大概三十岁的年纪,虽然年纪有点大了,可是却依然英俊且挺拔,一身一尘不染的白色长袍更是衬出他的气质。他对老板娘拱了拱手,说,在下苏寻海,不知贵店还有没有别院的主人房空着,在下想订,随便哪间,都可以。老板娘也笑着望了他一眼,好看的男人谁都喜欢看,可是她说出来的话却没她的笑容那么让人高兴,她说,可是随便哪间,也都订完了。说完摊了摊手,脸上露出了很遗憾的表情。苏寻海依然很有礼貌地问,不知道订的客人都是谁,说不定有在下认识的,可以通融通融,让与在下。老板娘笑盈盈地看了看前厅里正在享受着沉月轩美食的那个来历不明的孔雀和逍遥海的离火,对苏寻海说,他们两位,一位就是住在飞鸟院的孔雀小姐,一位是住在繁星院的离火先生,不知道阁下认识么?气氛一下子突然变得紧张起来。谁都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八面玲珑的老板娘突然会这样明显而几乎半公开地挑起矛盾来。可是,每一个人都还是刚刚的样子,七个白衣男子依然或坐或站,依然笑着或者面无表情。离火依然在喝着面前的紫笋春鸭汤。孔雀在喝茶。没有任何的异常,可是谁都能感觉得出空气里波动出的那些不易察觉的变化。像是有一根弦,逐渐逐渐地绷紧在每个人的胸腔里。苏寻海退回到桌子边上,优雅地坐下来。然后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对着茶杯温柔地说,如果是逍遥海的离火先生的话,应该不用谈了吧,先生肯定愿意让给我们晚辈的吧。虽然语气是非常非常地客气,可是,说话的态度,以及完全看都不看一眼的神情,却是十足的挑衅。离火喝着汤,动了动嘴唇,却最终没有说什么。只是脸色微微红起来。毕竟听到这样的话,谁的面子都挂不住。可是毕竟离火不是一般的人,他依然可以很镇定地喝汤,甚至连端汤的手都依然很稳。倒是他身边的那个年纪大一点的小姑娘沉不住气了,她刚想站起来,然后就被旁边的妹妹就站起来对她摇了摇头,说,我去吧。她依然是害羞地低着头,慢慢地朝苏寻海的那个方向走了几步,停下来,小声地说,苏先生,不好意思,我家主人已经订下繁星院,很对不起……她的话才只说到一半,就被人硬生生地打断了。打断她的就是最后关门进来的那个最年轻的男子,甚至都说不上是男子,感觉像个十七岁的少年。他面无表情地只说了一个字,他说,滚。然后动了动手指,隔空飞过来一个茶杯,他拿起来喝了一口,又补充了一句,这里轮不到你说话。叫你主人来说。小姑娘的脸顿时红了起来,虽然她低着头,可是还是能从她的急促呼吸感觉得出来她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倒是她的姐姐,从桌子边站了过来,抬起手,竖起小指和食指,将手反过来,手背贴近了嘴唇。“我劝你”,那个少年又开口了,不过看都没看她一眼,“最好还是先用上矩阵封闭吧,不然,我担心你连咒语都念不出来。”红衣少女脸涨得通红,咬着牙说了声:“少看不起人了。”可是白衣服的少女拉了拉她,然后抬起手,念动了咒语:“矩阵封闭!”一瞬间,红色的透明矩形空间扩展开来,而这次,竟然将整个沉月轩笼罩在里面。那一声尖锐的弦音突然地在黑夜的天空上弥漫开来,整条街上的人都全部惊呆了,抬起头看着突然出现在沉月轩上空的这个巨大的红色透明的矩形空间,不懂咒术的人以为遇了邪,而稍微懂点咒术的人,全部都被吓傻了。这样巨大的空间,在一瞬间就出现了,这应该要怎么样的人才做得出来啊。这次,就连老板娘都停下了手上的事情来看她,能够在瞬间做出这么大的矩阵封闭来,对于任何一个成年的咒术师来说,都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何况是她这样八九岁光景的小女孩。当空间完全扩展开之后,红衣少女迅速将手朝旁边一划,在离开嘴唇的瞬间,她张开嘴唇念动:“流星射!破!”无数颗拳头大小的光芒,拉长着模糊的光影,朝着那个少年呼啸而去。周围的空气被拉出一道一道透明的痕迹来,速度很快,光线晃得人眼睛都刺痛起来。风声在耳边发出尖锐的啸叫,地面的尘土被卷得飞扬起来。日昼(5)可是,那个少年伸出食指,朝着那些飞过来的流星一样的光芒,轻轻地说了声:“停。”然后,那些刚才还像是刮起疾风般呼啸着的光芒,一瞬间硬生生地全部停在空气里,甚至那些拉长的模糊的光影,都像被冻僵般地凝固在空中。那少年的手指往下一划,所有流星轰然坠落在地板上摔得粉碎。那些光芒,竟然真的就被凝固成了实体。然后少年朝着空气里,用食指中指在虚空里划了个十字,然后,就听到玻璃碎裂的声响,笼罩着一整个沉月轩的红色矩阵封闭空间轰然倒塌下来。白衣服的少女跌坐在地上,手紧紧捂住嘴,指缝里朝外喷涌出一股一股的鲜血。红衣服的少女抱着自己的妹妹,眼泪刷刷地流下来,她回过头去看着老人。而老人的双手,已经用力握紧,指甲嵌进手心里,甚至刺破了皮肤。可是,他最后也只说了一声“我们走。”苏寻海挥了挥手,于是刚才因打斗而弄歪的桌椅一瞬间又恢复了整齐的样子。苏寻海慢慢地走到一直在喝茶的孔雀的身边,低着头行了个礼。“听说千羽楼里的所有咒术师都是绝世的佳丽,而且,每个人的名字都是一种鸟,所以,如果在下没猜错的话,小姐应该也是……千羽楼的人吧?”孔雀没有搭理他,起身对老板娘说,我吃好了,钱记到帐上,我回房间了。这里太吵,烦死人了。说完,就真的走了,像是面前完全没有苏寻海这个人。倒是那个最小的少年沉不住气了,他站起来,没看清楚他怎么动的,就从那边的桌子突然幻影般地挡在了孔雀的前面。“不要以为极乐宫真的怕了你们千羽楼,寻海师兄在和你说话,你听见没有?”孔雀看了他一眼,然后突然笑了,笑容说不出的好看,就像是真正的孔雀般艳丽。然后,她竟然径直地朝着少年穿过去,像是烟雾般地,穿过了少年的身体,朝着后院走去。月光照着她拖在地上的华丽的长袍,长袍在月亮的冷色光芒下泛出华丽的色泽。她身后,那个白衣的少年面容痛苦地扭曲着,缓缓地倒了下去。苏寻海在少年快要倒地的时候伸手托住了他。然后对着身后的另外两个少年,吩咐他们先送他回去。他朝着孔雀的背影再次行了个礼,说,师弟失礼了,还请小姐不要计较。已经有离火先生的客房,我们就先居住了。但是,如果小姐还有什么不满意或者觉得我们得罪了小姐,请尽管来找苏寻海便是。孔雀并没有任何的反应,依然向前走去。只是,谁都听不到她微笑着低声念了一句:找死。苏寻海回到柜台前面,对老板娘说,麻烦了,请安排一下繁星院。我们住进去。老板娘笑了笑说,不好意思,繁星院要维修,暂时关闭。苏寻海愣了一愣,没想到老板娘突然说了句这样的话。于是他反倒笑了,他继续问,那请问,要关闭到什么时候呢?五月初十。苏寻海笑得更大声了,笑完之后,他说,你是说,要等到光明将军走后,我们才能住进去么?老板娘陪着他笑着,说,是的。苏寻海突然收住了笑声,然后面无表情地说,在我发脾气之前,你最好把繁星院收拾好。否则我让沉月轩今天晚上就烧个精光。老板娘也收住了笑,脸上是结霜般冰冷的表情,谁都没有看过一向笑脸迎人的老板娘摆出这样的表情来。她说,你别忘记了,你也就只是个动术师,说到烧,说到用火,你连屁都不是。今天晚上,如果是一直在这条街上的人,就会再一次地被震撼住。在刚刚的红色透明空间消失后不久,一个更大更厚的幽蓝色空间再一次地笼罩了沉月轩。谁都分不清楚这个矩阵封闭是谁放的,因为动作快到几乎看不见。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只有老板娘看得清清楚楚,这个蓝色的矩阵是如何从苏寻海脚下膨胀开来的。不过老板娘并没有慌乱,反倒特别地镇定。她放下手中的算盘,把垂下来的几缕头发重新拂到耳朵背后。她看到自己面前的苏寻海变成了四个。她知道这是苏寻海的动术,迅速地在四个不同的地方不停地移动着,因为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的动作太快,快到几乎看不见,只能看见他停下来的动作,所以,感觉似乎面前有了四个苏寻海。虽然她不是专修动术一门的极乐宫的人,可是,这些,她竟然像是了然于胸。她伸出手指背部贴住嘴唇。然后,缓慢而轻柔地,像是在情人耳朵边上喃喃地声音般地说:“蜂寻!破!”日昼(6)无数巨大的黄蜂突然从空气中幻化出来,朝着四个几乎没有差别的苏寻海飞过去,虽然苏寻海动术快到极限,黄蜂无法分辨出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苏寻海,可是,黄蜂一直停留在每一个“苏寻海”的身边,于是,苏寻海也就只能不停地变换着位置,不敢停下来。老板娘变了变手势,又念动了一句:“蜂锐刺!破!”空气中密密麻麻的黄蜂,几乎要充满一整个空间了。其他的白衣男子,早就已经被那些幻化出的黄蜂团团围住。尽管他们也希望像是对付流星光芒那样把这些黄蜂统统定住,可是,无论喊了多少次“停”,无论念动了多少次“凝固之寒”,无论凝固了多少只黄蜂,可是,空气里都不停地幻化着更多更凶猛的黄蜂出来追逐着他们。而那些被停止了而凋落在地上的黄蜂,不断地簌簌地掉落在地面上。竟然像雪花般的越积越高。一寸一寸地上升着,地面上全是黄蜂的尸体。整个前厅里都是这些上下疾走如飞的白衣男子,勉强地逃避着这些黄蜂地追赶。动术快成流云,无数上下流窜着的白光。苏寻海气得发抖。可是还是不敢有半点停滞。老板娘找了张凳子坐下来,温柔而微笑着看着这一切。过了会,她再一次地伸出手。“千蚁蚀日!破!”那些掉落在地上的黄蜂的尸体,一瞬间全部变成了黑色的巨大的蚂蚁,密密麻麻地从地上,慢慢地爬上墙壁,爬上桌子,爬上椅子,爬上每一个白衣男子落脚的地方。极乐宫的人不得不将自己悬停在半空中,找不到地方可以落脚。而随着其中一个人的惨叫开始,接二连三的惨叫不停地从他们口中发出来。因为他们的衣服上直接幻化出了无数的黑蚁,然后朝着衣服里的肌肤咬噬而去。所有的白衣男子全部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身上是涌动着的无数的毒蚁,它们在被咬空了的眼眶,鼻子,耳朵里,不断地进进出出。唯一还在呻吟的是苏寻海。老板娘温柔地蹲下来,蹲在他的身边。他呼吸急促,伸出手抓着老板娘的衣服,“你到底是谁?我知道老板娘……你不是她……她不可能会这么高的咒术。而且,她怎么会和……极乐宫的人做对……你到底是谁?!”老板娘笑了,她说,“我也认识老板娘,她确实不会咒术。不过我见到她也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十年都没有看到她,很想她呢。”“那这整整十年……都是你在经营沉月轩?!”苏寻海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可相信地摇了摇头,“可是……不对,你如果不是她,那你怎么会和她一样的容貌?”老板娘笑得特别地温柔,春风拂面一般地温柔,她说:“你终于问到关键的问题了,因为我善于画眉。”“画眉……画眉!你才是千羽楼的人!”苏寻海的脸扭曲到一起,已经完全看不出是个英俊的男子,脸上只剩下恐惧的表情,“沉月轩……沉月轩是千羽楼开的?!”“算你聪明,沉月轩就是千羽楼的第七楼”,老板娘在他脸上隔空划出了十字——“可惜你再也没办法聪明下去了。”她站起来,看着面前的苏寻海再也无法闭上的眼睛,面无表情。然后她把双手交叉在胸前,然后突然像苍鹰般伸开双臂——哗啦啦的声响,无数翅膀扇动的声音。数以万计的飞鸟从窗外的后院里疾飞进来。所有的飞鸟在前厅的空中环绕着急速飞翔。翅膀交叠遮蔽了所有的光线。然后一瞬间又汹涌着冲出了房间。世界突然安静下来。耳边是太过寂静而发出的类似弦音的嗡嗡声。地上的七具尸体已经全部不见了。飞鸟带走了他们。甚至带走了所有的尘埃。一千只飞鸟飞过王城带血的天空,翅膀裁剪着每一片沉甸甸的黑色云朵。老板娘望着空无一人的长街尽头,眼睛里闪着若隐若现的光芒。已经五月初六了。还有三天。她对着天空伸了伸手,一只黑色的鸽子从浓厚的夜色里飞过来停在她的手上,她把鸽子移近自己的脸,对着鸽子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手一挥,鸽子像迅捷的鬼魅般消失在夜色里面了日昼(7)连日暴雨。厚重的雨水将日光挫得模糊,视线很昏。在飞鸟翅膀的覆盖下透出灰尘的暗角。错乱而急促的雨点密密麻麻地敲打在每一寸土地上。各种昆虫小兽飞速地朝着地底深处躲藏。温暖的洞穴埋藏在轰隆的雨声里面。像是世界里成千上万的小小的角落。安全而又昏黑温暖。水流急速地汇聚成河,沿地面各处高低流淌。飞溅起来的水花在地面一尺的高度悬浮着,让一整个王城的地面都笼罩上一层水雾。看不清楚周围。一片昏黄色的雾气笼罩的空间。甚至连脚下踩着的地面也看不清楚是什么。地上也浮动着一层烟雾一样的东西。只有台阶上的王座上能看到一个人的轮廓。一团柔光凝聚在台阶之上,像一个琥珀一样。千羽楼的所有的人都知道那是她们的首领风之白翼。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因为她们都知道,如果她没有问问题,那么谁都不可以多话,同样的道理,如果她问了问题,那么,无论如何,她都要听到一个让她满意的答案。否则,就是死。千羽楼能够傲视群雄在王朝中树立这么多年,就是因为她们的这个首领。谁都不知道她是谁。谁也不知道这个被烟雾笼罩着的千羽楼的第一楼在什么地方。所有的人,都是在接到一只黑色的鸽子的通知之后,在某一个特定的瞬间,就会被时空转移到这个房间里。或者说,这个空间里。因为甚至都无法看出来这里是不是一个房间。而现在,所有的人都沉默着。等待着白翼的命令。直到一只鸽子从浓雾里飞出来,哗啦扑扇着翅膀朝白翼飞过去。白翼让鸽子停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侧耳像是在听它说话一般地专注着。然后,她轻轻地笑出了声,挥了挥手,黑色的鸽子又像是鬼魅般消失在浓雾里。“画眉的任务完成得很好,也很顺利”,她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具有诱惑力,“后面的行动继续按照计划进行,只是……”她突然停了停,然后叫:“鹦鹉。”“在。”一个声音平常听不出任何特色的女人在下面回答。“你今天回去之后会接到我的一个命令,然后明天早上开始,你就去准备执行它。等到我的信号。然后就开始行动。”“是。”千羽楼中,永远都是这样,每个人只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其他人的任务,根本就不清楚,只有风之白翼一个人,才知道所有的计划。所以,无论接到再怎么离奇古怪的任务,千羽楼的人都会用最大的努力去完成,因为常常,那些看起来完全没有必要完全匪夷所思的任务,往往都是计划成功的关键。所以,当鹦鹉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在听完从后院中飞出来的黑色鸽子的指示之后,她丝毫不觉得自己执行的任务可笑而荒谬。她唯一知道的就是,只要白翼需要她执行这个任务,那么,就一定有她的道理。五月初六。离五月初九大将军光明到沉月轩只有三天了。三天,却可以做很多的事情。老板娘站在沉月轩的大门口,望着黑色的夜空等待着。过了一会,黑色的天空上突然刺破一点尖锐的亮光,然后一只黑色的鸽子从天空像箭矢一样地俯射下来,画眉还没有看清,它就已经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声仓促而尖锐的鸣叫扩散在如墨的夜色里。手上是一张黄色的符咒,上面的咒文写得很清楚:五月初九之前,配合孔雀,杀死沉月轩中所有竞争近护卫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