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傅雷先生:遗世而独立的士大夫,孑孓而彷徨的真君子
的有关信息介绍如下:傅雷先生,现代杰出的作家、翻译家、思想家、文艺评论家、美学教育家。是中国民主促进会的重要缔造者之一。
他的内心深处,始终激荡着 自由、浪漫、刚正、彻底、决绝、不流俗的灵魂 ;
他的精神世界,始终飘扬着“ 理想主义 ”和 “完美主义” 的大旗。
他是中国近现代文化艺术界最后一个真正的、纯粹的白衣骑士,是「 士大夫精神 」最勇猛、最决绝的捍卫者和殉道者。
傅雷先生
一、所谓的「士大夫精神」
中国「士大夫」起于先秦、兴于两汉、定型于两宋,与漫长的中国封建社会相始终。与西方贵族不一样,中国的「士大夫」是凭借知识、才能和道德修养改变命运,而不是靠先天的血统和世袭的荫芘。
在中国文化学者看来,「士大夫精神」在中国经历了四个阶段,它的内涵在不断地发展演化:
1、秦汉时期:“士志于道”,追求高尚人格,承担社会责任;
2、魏晋时期:率性自由,追求身体和心灵的愉悦;
3、唐宋时期:“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圣贤气象”;
4、明清时期:圣贤兼豪杰的经世抱负和道德理想。
二、不凡的身世,造就非凡的秉性
傅雷是大陆地区近现代文艺界最后一个“士大夫”精神擎旗手。
同时,他也是一个“赤子”,他自己也说,“ 赤子孤独,会创造另一个世界 ”。
傅雷是孤独的,甚至是孤傲的、孤芳自赏的。他天然未雕饰,是一个无惧黑云浊浪的白衣骑士,崇尚完美、纯真自由的精神巨人。
柯灵先生曾这样传神地为傅雷作画:
“身材颀长、神情严肃,仿佛一只昂首天外的仙鹤,从不低头看一眼脚下的泥淖。过分的认真,在他的性格里构成了强烈的色彩。”
自律、严谨、刻板、变态式的认真,这就是世人对傅雷先生的“评价”。这不正是古典知识分子和“士大夫”的性格与命运真实写照吗?
傅雷的悲剧,是被时代裹挟的悲剧 。
用“士大夫”的流行语言,是“ 生不逢时、雨打浮萍 ”的悲剧,“再怎么抗争,都是徒劳和错”——就像唐诘诃德,终究会在风车面前败下阵来。
他生于晚清末年、宣统登基的1908年。社会剧变、时局动荡。年轻的父亲被人诬陷入狱,后来虽然释放,但因蒙冤未伸,心情郁结,加上患上肺痨,不久就撒手人寰,年仅24岁。家庭变故、身世飘零。母亲为了替父伸冤,四处奔走呼号,无心也无力照料年幼的孩子,致使傅雷手下的弟弟妹妹们相继夭亡。
母亲对傅雷的启蒙教育极为重视,管束也非常严厉,非关即打甚至饿饭不让睡觉,就是希望小小的傅雷将来有出息,替冤死的父亲昭雪。后来,回忆起自己“不幸的”童年时光,傅雷颇为幽怨:“只有愁容,不见笑声。”(多插一句,傅雷自己童年的遭遇后来又在他的儿子傅聪身上复刻,这也是后来傅聪负气出走、加入外籍、与家庭和祖国决裂、加速父母赴死的外因。)
及至长大成人,考学、负笈海外、学成归国,又遇动荡不安、烽火连天的战争。但就是在这样一个战乱的年代,才华绝伦的傅雷为世人捧出了罗曼·罗兰的经典力作《约翰·克利斯朵夫》,唤醒国人逐渐沦丧的觉悟。尔后又翻译了罗曼罗兰、巴尔扎克、莫罗阿、罗素等系列著作,奠定了他在文学、文艺、美学及翻译界的丰碑地位。
三、以死卫护「士大夫精神」的最后一人
共和国建立后,傅雷一度走出书斋,了解社会建设的新气象,以极大的热忱和决心,试图拥抱、融入新社会、新生活。
但是,旧式知识分子的“迂”和“直”(注意:“迂”在这里不是贬义),使他动不动对自己不理解、不认可、不接受的事物发言、上万言书提意见。
在“大鸣大放”时期,傅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直言不讳,尖锐批评一些不合理的文化运动现象。
1958年,傅雷被划为“右派分子”。周而复先生(当时任上海作家协会的书记)想让傅作一次“检讨”好向上面“保”他。傅雷先生凛然拒绝:没有廉价的检讨,只有高贵的人格!
1961年,他被取消了“右派”身份,亲友纷纷道贺,连相濡以沫的爱妻也由衷高兴,唯独傅自己平静无异,他坚持认为,“当初给我戴帽子,本来就是错误!”
1966年8月,上海的红卫兵小将们冲进了傅家,四天三夜挖地三尺式的“大抄家”。尔后便是山呼海啸般的批斗、打骂和羞辱。
这对视气节和人格比生命更宝贵的傅来说,是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士可杀不可辱”的执念又一次唤醒了他的内心,他们决定“义无再辱、以死殉道”!
早在十年前,他们就已经准备“慨然赴死”。傅雷的公文包或衣兜里,随时都备着一瓶毒药,以备“不时之需用”!
这一年的9月3日。傅雷在给大舅兄朱人秀写了一封遗书、有条不紊地交代后事之后,夫妻双双平静赴死。
傅雷遗书手迹
一代白衣骑士,连同他最心爱的文字艺术和爱人,香消玉殒。但是,他们留住了古典知识分子最后的尊严,守住和捍卫了士大夫精神的最后一丝高贵而优雅的血脉!
四、不流俗的白衣骑士
傅雷通过柯灵认识了张爱玲,当他读到张的新作《金锁记》后,不禁为其才华倾倒,连忙写文章给予高度的评价,认为该作应“列为文坛最美的收获之一”。张爱玲发表了《连环套》,傅雷直言作品不好,并诚意奉劝张不要把自己的才华浪费在这样的创作上。后来,张爱玲自己也对创作《连环套》颇感懊悔。
傅雷“又硬又臭”的脾气,最终导致他与当时上海美专校长刘海粟“交恶”。虽然私人关系不佳,但他仍对刘的艺术成就和贡献大加赞赏,多次在学生、友人等面前尊称刘为“艺术大师”。
傅雷在朋友家中看到令他眼前一亮的绘画作品,忙问画者是谁,朋友告诉是黄宾虹先生作的。尔后赶忙联系到了黄宾虹,从此两人成为莫逆之交,书信不断。1943年,上海还是日占区,傅倾尽个人之力为黄宾虹筹办个人画展四处奔走,最终画展如愿举办,并且大获成功。黄从此获得艺术上的新生,走向了中国近现代美术创作宗师的位置。
透过以上这些事例,可以看出,傅雷是多么一个有意思的人,是充满君子风骨、真性情的纯粹的文人。
傅雷和刘海粟(左)
傅雷在翻译领域成就斐然,尤其是在法语文学翻译和文化交流,无出其右者。这与他认真、严谨、勤力的创作态度分不开。
他才华横溢、才情喷薄,但是对待翻译国外文艺作品十分慎重,必须一改再改三改四改。每次翻译,必先对原著作诵读数遍,深刻领会原作者的风格、手法以及作品其中的神韵,如果遇到有不懂的地方,必多处反地复向友人讨教,决不草率、敷衍了事。
他主张并强调:“以效果而论,翻译应当像临画一样,所求的不在形似而在神似……各种文学各有特色,各有无可模仿的优点,各有无法补救的缺陷,同时又各有不能侵犯的戒律。像英、法,英、德那样接近的语言,尚且有许多难以互译的地方;中西文字的扦格远高于此,要求传神达意,铢两悉称,自非死抓字典,按照原文句法拼凑堆砌所能济事。”
他提出了“重神似不重形似”的翻译主张,引起翻译学者们的高度重视,深深影响了翻译理论的发展,在中国文学翻译领域中成为核心理念。
五、遗世而独立的真君子
他更留为世人下了一部《傅雷家书》,大侠金庸先生对之推崇备至:
“是一位中国君子教他的孩子如何做一个真正的中国君子”的好书。
这不仅仅是一部普通的家书,其中涉及的道德、艺术、审美、情操、人生、人格、思想……无不闪耀着璀璨的智慧光芒。
傅雷家书的手迹
知父莫如子。傅聪这样评价自己的严父:
“我父亲是一个文艺复兴式的人物,一个寂寞的先知;一头孤独的狮子,愤慨、高傲、遗世独立。绝不与庸俗妥协;绝不向权势低头。”
作为一个近现代中国大陆最后的士大夫,他是绝不允许自己的思想被人霸占,也不容忍自己自由高洁的灵魂被玷污,就是死,也不行!
“傅雷满头棱角,动不动会触犯人又加脾气急躁,止不住要冲撞人,他知道自己不善在世途上园转周旋,他可以安身的‘洞穴’,只是自己的书斋。”——友人杨绛评价傅雷时如是说道。
其实,我们这个社会,需要像傅雷先生这样的骑士,需要像他那样执念于“士大夫精神”世界的真知识分子。
他冲撞他人、针砭社会,反而是社会和时代之福……
上海龙华烈士陵园的傅雷先生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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